很溫暖的一篇文,是收過最好的中秋節禮物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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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瀑,當頭砸了下來,展昭一個恍惚。空庭之中荒草萋萋,猶如水中荇草,光影斑駁間就像是闖入了龍王的水晶宮。
經歷一番闖迷宮破機關的生死來回,到捕獲罪犯,在屋裡不覺得,出來才知,竟已是半夜了。他在想,倘若是五弟,大概不需要這麼費時吧,破陣可是他的強項。嘴角爬上一絲笑意,抬起頭來,便對上了天上的一輪滿月。
這千古不變的月色啊!
“展護衛?”身後黃州衙門的衙役見他突然停下腳步,疑惑的叫了他一聲,“可是還有什麼要事?”
“哈,沒事。”展昭搖頭,“只是,不知不覺的,竟這般過了十五中秋。”
衙役面有愧色:“因我們這樁大案,連累展護衛不得與家人團聚,實在抱歉。”
展昭聞言,只莞爾而笑:“言重了。護百姓安寧、為君王效命,本是公門中人分內事,何談連累。”
衙役點頭:“展護衛說的是。”
事情交接完畢,展昭獨自一人回住宿的驛館。
今夜是中秋,團圓的日子。
大概都在與家人團圓,所以街上除了偶爾路過的值班巡捕,倒也沒什麼其他人,連自己的腳步聲也格外清晰。
也……格外孤獨。
這時的他又會想起那個人。
曾經,他以為兩心相悅就是最圓滿的結局,卻不料放得下世俗流言蜚語,逃不過生離死別。
白玉堂曾對他說,等解決了襄陽王叛亂的事情,依然回歸江湖,這官場畢竟不是久留之地,他二人徒負俠義之名,卻不能行瀟灑之事,困於樊籠,著實悲哀。
展昭不大記得當時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想法,他總是有太多的考慮。但,他也有私心,希望他們能一直這樣相伴,既然白玉堂不喜歡官場,那陪他仗義江湖又何妨?何況,他入官場的初心也只是為守護包大人這樣的清官,如今包大人身邊藏龍臥虎,到也不缺他這一個。只是……
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他沒有立刻答應,也說不清。便只是一笑。
白玉堂性子任縱,卻從不是無理之輩,見他這般,也大概猜到他那些顧忌,也不再多說,只道等他解決事情再談。
然而他這一去,就此世事滄桑。
在他聽到白玉堂的噩耗時他只覺得墜入了惡夢,這惡夢比以往任何生死關頭都讓他絕望。他在想,為何當初他不能決然一點?
家國天下是他無法放下的責任,然而,白玉堂,是他不能錯過的清風明月。
他從來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但是這份心裡的柔軟卻難以自我欺騙。說是義氣相投或是知己莫逆,都太過空泛。他知道,那是一種與眾不同的唯君一人的默契。即使心照不宣,也能彼此意會。他和白玉堂,從未將話講明,卻篤定彼此能明白對方的心意,而這,更是他所珍惜和無法放手的美好。
轉過一個路口,卻與一簇花枝撞了個滿懷。霎時間甜膩的香氣盈滿懷抱。
“抱歉!”花枝的主人是一個小姑娘,見撞了人,慌忙後退。
展昭好奇的看著她:“都這麼晚了,你一個小姑娘怎麼還在外面亂跑?”
“我……”女孩子遲疑了一下,看到他一身公服,大抵還是很畏懼的:“我只是……多賣了一會兒桂花,所以才晚了。並非有意在街上亂闖,請您不要抓我。”
“你這桂花是賣的麼?”
女孩子不解他的意思,只好點點頭。
展昭道:”也賣我一枝吧。“
女孩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是賣剩下的,不太好看,您要是不嫌棄,就送給您了。“說著便將手中花枝遞了一枝給他。
展昭道了謝,”早點回去與家人團圓吧。“又問:”住的遠嗎?需不需要我送你?“
女孩子搖頭:”我家就在前面了……您不回家嗎?“
展昭笑得溫雅:”正是回去呢。“
女孩子告了別,小跑著離開了。
展昭靜靜地站在大街上,聆聽四方動靜,確定女孩子安然到家,方才邁開腿,繼續往回走。
桂花的香氣在夜風中變得縹緲,他手持花枝,踩著一地細碎的月光,腳步不緊不慢。
街道兩邊的梧桐樹在掉葉子,蝴蝶一般在空中打著滾兒,靜謐之中,他聽到了隔著院牆的熱鬧。
有歡聲笑語,有引吭高歌,萬家燈火的歡喜憂愁,而自己卻只是個旁觀者。
但至少,他自我慰藉的想,至少,自己還可以保護這些歡喜憂愁。
他站在牆邊的樹影底下,側耳傾聽。
有人在高樓吹簫,淒淒咽咽,纏綿悱惻,大概是在相思。
自古明月最相思。
在得知白玉堂一息尚存,被神醫救活之後,他也曾歡喜慶倖,也曾下定決心舍去這官場名利,與他同回江湖,做個籍籍無名之輩。
那時他還不知,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來了。
白玉堂失憶。不再記得他,不再記得任何過往。
就像一個惡意的玩笑。帶點諷刺,帶些嘲弄。
輕聲一歎,展昭自嘲的笑了起來,今夜被這月色、這相思曲影響,竟然這般多愁善感起來。搖頭甩開心中那些哀戚想法,換上一貫溫雅笑容回住處,腳下不再遲疑。
*
已經四更天了,驛館裡靜悄悄的,連守夜的也睡去了。展昭也不敲門,直接翻牆進去。這驛館如今也就住了他和白玉堂兩個人。與白玉堂一同來黃州處理此次的案件是包大人安排的,說他從前與白玉堂搭檔配合默契,旁人難及,如今白玉堂雖不記得過往,但與他一起或許能幫助他恢復記憶。然而展昭口上答應,遇事分配任務時,總會將白玉堂安排些無甚緊要的工作,這令白玉堂對他十分不滿,再加上外人謠傳的關於貓鼠二人曾經的爭鬥,竟然使白玉堂以為展昭是個公報私仇心思狹隘之人,對他經常冷嘲熱諷。展昭心中有苦難言,更加不敢面對他。
今夜他前去捉拿兇犯時,安排白玉堂鎮守太守府,當時白玉堂便冷了臉,上前便拽住他的衣襟質問:“姓展的,你這是瞧不起你白爺爺麼?”展昭的態度也是一反往常的強硬:“包大人曾有令,此番行動需得聽從我的安排,五弟若有異議,自可向包大人呈情。”
白玉堂不服他,但是敬重包大人,於是便一聲不響的轉身大踏步跨到太守府大門口,往當中一坐,橫劍在膝,環抱雙臂,簡直就像個門神。
想到他當時的神態,展昭不由笑了起來。往白玉堂房間看去,沒有亮燈。這個時辰,他大概也回來睡去了。展昭正打算回房,突然一陣破風之聲襲來,他勢如閃電,截住襲來的事物,卻是一個酒罈。
揚起頭來,又看到那樣千古不變的月。明月懸在屋頂上方,與月影重合的,是一襲白衣的俠士。佩劍被他抱在懷中,劍穗猶在風中飄蕩。展昭在庭中看著那幅畫面,不知怎的想起書上講的蘇武牧羊的畫面來。他被自己這番聯想逗樂了,於是又笑了起來。
“五弟還沒有休息?”
白玉堂一手撐著屋瓦看下去,明明是背著光,卻仍能看見他眼中寒光點點,似乎是有些不高興。
“我在等你。”他又搖了搖自己手中的一壇酒:“哥哥們派人送來的,桂花釀。雖說已經過了十五中秋,”望了一眼月亮,“好歹月還是圓的。”
展昭心裡有些難以言喻的酸澀,也不知是為他那句“我在等你”還是“好歹月還是圓的”,可無論是哪一句,都教他心中翻江倒海——這世上,最不可期的便是無法挽留的錯過,然而此刻,人還在眼前,月還是圓的。
他也縱身跳上屋頂,在他身旁坐下,笑道:“如今案子已經結了,眼下也沒什麼要緊的差事,五弟若是不介意,咱們明天再逗留一天。”
白玉堂的目光落在他那身還未來得及換下的官袍上,也不知是沉吟還是走神,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卻只說了一個“好”字。
恍恍惚惚的,便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好似他們也曾經常這般月下屋頂相對酌。
今夜的氛圍很好,仿佛他們之前沒有分歧與爭執,好像心中坦蕩無私也沒有任何疑問。展昭舉起酒罈:“我敬你!”互相一碰,各自就仰頭一口滿灌。白玉堂神色如常,展昭卻被刺激了一下,不由贊道:“好酒!”
白玉堂神色得意:“那是自然,我哥哥送的,豈有不好的?!不過你這貓兒平日不大沾酒,可別一下就醉倒了。”
展昭大笑:“那就當是——不醉不歸!”
他覺得心中塊壘好像都被這醇厚的酒水給澆化了,有一股不管不顧的豪氣在胸臆間橫衝直撞,索性繼續以酒澆灌,什麼都不需理會。
白玉堂已經在屋頂坐了很長時間了。他覺得那月色冷冷清清的,批在身上很舒服。時常有些畫面在腦中閃現,捉不住,卻又那麼的……讓人心中綢繆。他覺得他不該是一個人孤獨的在這裡喝悶酒。他不是個喜歡清冷和孤獨的人,即使記不起往事,也能在和哥哥們的相處中感受到那份自在和親近。但是有一個人,他以前一定認識什麼人,和哥哥們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甚至也不是像顏查散那樣的兄弟,但是他想不起來。兄弟們和開封府的同僚都說,若論與他糾葛最深,非展昭莫屬。他們對他講他和展昭的故事,能從潘家樓的相遇到闖沖霄樓之前的合作。他也以為那是一場無盡的較量,可是對上展昭的眼神,那種似曾相識,又教他不爽快起來。一定是有什麼事,外人不曾知曉的。
現在他又在看展昭的眼神,他問:“展昭,我的關係真有外面傳的那麼差麼?”
展昭已經有些醉了,他笑著一掌拍下來,搭在白玉堂肩上,“閒言碎語而已,五弟什麼時候關心起這個來?”他笑意突轉苦澀:“就算是……名號之爭,我也不曾放在心上。五弟更不是……不是那種斤斤計較之人……”
“哈!”白玉堂笑了起來,一手奪過他手中的酒,往自己口中灌去:“酒量不行,話倒是說的大。”
“喂——”展昭不滿他搶了自己的酒,欺身去奪,白玉堂往後一避,結果倆人都重心不穩的滾了下來,橫七豎八的躺著院子的地上。
白玉堂扭頭看了看展昭臉著地的姿勢,忍不住大笑:“說不爭這種話,我反正是不信的。”
*
由於有不少人在中秋之前趕著回家與家人一聚,所以十六這日出門的回返,大街上人來人往倒是十分熱鬧。白玉堂本來嫌擠,想要運起輕功直接飛簷走壁,但轉念一想,如此招搖,若是引來巡街的捕快來盤問,又是一樁麻煩事,仍是老老實實呆在人群裡了。他覺得有些好笑,自己該是個不拘的性子,怎麼有時候倒跟那個展昭一樣思前想後了。
這樣的季節,早晚溫差大,白天燥熱,夜晚寒涼,而草木蕭索景致荒蕪,本是不適合遊湖玩賞的,除了昨晚的節日還算熱鬧,尋常日子租船的生意也不大好,船戶正靠在門邊打瞌睡,一晃眼,見到個白衣華美的年輕人走過來,立馬來了精神,連忙上前招呼。
白玉堂租了艘小舟,又問了晚上什麼方位賞月最佳,就預付了定金。回到驛館的時候,正見到展昭也恰巧回來,手裡還提著大大小小的幾個紙包,不用問,白玉堂也聞到是些糕點的氣味。
於是他笑著調侃:“堂堂展護衛,怎麼也和女孩子家一樣,喜歡這些甜食零嘴?”
展昭輕笑:“應景而已,五弟說笑了。”他不會說以前的白玉堂是挺喜歡吃這些的。
白玉堂是一個極講究的人,吃穿用度總是要到精細的地步。但是現在卻是有不少變化的。然而展昭仔細思量,會發現,他的這些變化在他失憶之前就有了。只是那時候兩人都沒有意識到而已。
黃州這地方,位置偏僻,地理荒蕪,與繁華的東京相比,自然是形如天壤,但是也是因此少了京都的勾心鬥角雲波詭譎。
白玉堂撐著小舟靠岸,一抬頭卻發現展昭站在岸邊的一株禿柳旁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上眼中都是溫柔神色,仿佛看的是他的意中人。他一身深藍長衫挺拔俊秀,被月光燈光打出柔和的光暈籠罩著,又那樣溫柔的微笑著望他。白玉堂心中一“咯噔”,好像有什麼地方陷落了。他突然明白了京中那些少女們為何那麼癡迷于展護衛了。
展昭不知道他心中的翻江倒海,見他將小舟使將過來便跳上去,自然而然接過他手中的竹篙,隨手把一大包點心塞在他懷裡,直接邁步到船尾去了。
白玉堂捧著一包點心,心裡彆扭極了:展昭這番動作未免太順手了吧。
他沉著臉看展昭竹篙輕點,舟如離弦之箭般射往湖中央去了。
風清月明,卻時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將舟泊在湖中磯石彎裡,兩人起身登上磯石。
“真好。”展昭身子後傾,一手撐在石頭上,一手拿著酒罈,歎道:“再怎麼人事變改,這月仍是千年前的月。”
“展昭,”白玉堂輕聲嗤笑:“你的感慨倒是挺多的。”
展昭頭一偏,眼中滿是笑意,倒有些少年風發的意氣:“五弟,你可曾聽過一個關於月中花的故事?”
白玉堂搖了搖頭,他晃蕩著酒罈,目光悉數落在展昭身上,他覺得今天的展昭心情很好的樣子,甚至都興奮的不太像他平常一本正經的端著態度,那樣飛揚的笑意美好得像個夢境。世人都說錦毛鼠白玉堂是少年華美,俊俏無儔,可他卻覺得,展昭大概是真君子吧,不是外人口中那個完美到接近虛偽的大俠,也不是他之前所以為的斤斤計較的偽君子,而是君子如玉。
“嫦娥奔月,吳剛伐樹,都是些老生常談了。除此之外,並不曾聽聞其他的。你是要給我講故事麼?”
“算不得故事,只是個笑話。說的是月中花在中秋這夜子時會化身人形,下凡來幫助有緣人。有個無父無母的單身漢,生活貧困,卻不思進取,好吃懶做,每日只祈禱神仙相救,並于中秋之夜忍著寒露在桂花樹下等候仙人。終於有一年中秋子夜,仙人降臨在他家中的桂花樹下。仙人問他有什麼願望,他忍饑挨餓多日了,自是希望能有足夠吃的來填飽肚子,卻偏偏又不好意思直說,只用手不斷摸著嘴邊。哈,你道那仙人是怎麼理解的?”
見他竟然賣起關子,白玉堂忍不住笑道:“總不至於,是仙人給了他一巴掌吧?”
展昭“噗”地一聲,大笑出聲:“你呀,你這理解更是大膽了!若果真如此,真是弄巧成拙了!”
白玉堂看他笑地盡興,心裡卻不是滋味,他總覺得,展昭話中有話。然而不明說,終究讓人不痛快。
展昭笑夠了,才繼續講道:“雖不中,亦不遠。仙人誤解了他的意思,施法讓他長了滿嘴的鬍子。空盼一場,最後仍是落得個有苦難言。你說,是不是好笑呢?”
他嘴上說好笑,眼中卻全是哀傷。
白玉堂不耐煩了,問道:“展昭,你想要說什麼?或是,你想對我說什麼?”
展昭舉著酒罈往他的酒罈上輕輕一碰,仍是溫柔地笑著:“玉堂,我便是那個凡人,心中所念所想,卻在關鍵時候不直接。明明都是意氣之人,到頭來反倒為著些許扭捏所束縛。空盼一場,最後落得個有苦難言。”
——這是白玉堂的記憶裡,他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他說的順口,白玉堂卻聽得心驚。
“展昭,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白玉堂問得很認真,與展昭相處,他時常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是他人口中的較量相交,而是莫名心動的感覺。他從來不認為他是有哪裡不正常,但這種感覺著實讓他慌張。“我說的是……我們算是朋友嗎?”
展昭愣了愣,隨即笑著點頭:“是。很好的朋友。”
“既然如此,就足夠了。”白玉堂將酒罈一拋,起身長立,雙臂迎風一展,似乘風而去,又似攬月而來。
“過去種種不可記,那不提也罷。我只知你我曾是很好的朋友,如今……”他朝展昭伸出一隻手:“我白玉堂依然認你這個朋友!之前總總過節,就當是不打不相識咯。”
展昭微仰著頭,看他神采飛揚的樣子,心中鬱結多日的塊壘在這一刻被盡數沖淡,身與心都輕盈起來。於是一手重重落下,掌心相貼,雙手互握,像是一個盟約。
月光灑落湖面,一片波光粼粼,所有的肝膽便也在此透徹若披霜雪。
往日不可追,今日須當惜。莫問前途緣與劫,月明便相思。
2015/9/30晚。
Ps:其實是貓鼠無差,之所以標“昭白”,是因為展昭視角。
月中花那個故事是奶奶講給我聽的。“月中花”是我自己的理解,用我們的方言不是這麼說的。
說是寫片段,結果都快成一個短篇了orz。然而還是拖了這麼久。。。。
總之,希望雪兒喜歡【雖然好像人物ooc了,(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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