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唱一曲桃花扇

紀念一下第一次進戲院看崑曲就被驚豔不已的心情，演的是桃花扇，應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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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是一場太過華美浪漫的夢。

侯方域醒了，猛然醒在猶自拍打冷冷潮聲的揚子江畔；香君呢，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清醒吧，傾盡餘生來守護她那近似於信仰的理想。然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理想之所以是理想，不就在其如此光明美好，讓人對此忠貞不移嗎？


 1.原來奼紫嫣紅開遍，都付與斷井頹垣

觀賞今晚這場演出的前幾日，我稍微惡補了一下曲文。小學時曾看過後人改編的白話小說版，對故事內容依稀有模糊的印象，可其中幾個人物倒還記得分明，除男女主角外，便是史可法。

初次讀曲文，除了癡迷於其中優美的唱句詩詞外，看著看著卻驀然生出一股心驚，那頭幾齣簡直烈火烹油，錦上添花的過分了，侯方域年少得意，春風洋溢，不僅是復社的中流人物，有許多知己好友可暢談分享彼此抱負，更於此時娶得美貌動人的香君，夫妻倆一唱一和，甜蜜非常。我尤其喜歡侯方域說的一句:「好，好，好！(香君)這等見識，我倒不如，真乃侯生畏友也。」他們的愛情是建立在彼此擁有相同的價值觀，侯生是真正敬重香君，憐愛香君的。比起《長生殿》，其實這樣的愛情毋寧更吸引我，因為纏綿中自有一股意氣相投的快意。

從〈卻奩〉開始，之後的〈圈套〉、〈辭院〉、〈寄扇〉、〈罵筵〉，到最後的〈驚悟〉與〈餘韻〉，每齣皆有大轉折，且齣齣環環相扣，直到終了，讓人覺得結局應該就是這樣了，不能再增減半分。寄扇是最驚心動魄的一段，血花迸散，點點濺在潔白宮扇上，化作一株用碧血澆灌而成的桃樹，朵朵怒放的桃花，皆是香君一片一往無悔的痴心啊！因此最後侯方域即使出家，念念不忘的仍是這段情緣。侯方域此生最大遺憾，應是沒有好好向香君告別吧！

他們的相逢，從一曲牡丹亭開始；他們的訣別，也在一曲牡丹亭結束。原來，奼紫嫣紅開遍，最終都將付與斷井殘垣。


2.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人一生最悲哀的事，莫過於理想的幻滅。回首霎那發現自己竟然一事無成之際，其難堪與悲涼想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

小時候看史可法，只覺得他忠烈。

今日看他，卻是千般種滋味一齊湧上，同學感嘆地說我們都不會怪他啊，我說是他自己心裡過不去，因為過不去，就只好選擇了結。

這樣的結局其實也並非不好，苟且偷生對史公來講或許是另一種苦難的延續吧。

他安靜地脫下官服與官帽，仔細地將之摺疊好置於橋墩之上，抬眼默默地凝視眼前濤濤江水，滾滾雪浪拍天，偌大江面上煙水蒼茫，彷彿這茫然不可知的世界。

在他說出「俺一事無成」之際我的心都痛了，幾乎是狠狠揪在一起，這原非他的錯，但無力回天是事實。夢醒後煙消雲散的滋味太苦，不願待在這江山換主的世界，就只好投身入黃泉。

之後來了個侯方域。

史可法的死無疑給了侯方域當頭棒喝，原先心中尚存的那一絲理想也化為浮沫。明朝終究是遠了，一介書生終究無能力挽狂瀾，於是，不如歸去。

我幾乎是屏住氣息看著書生緩緩脫下華美外袍，只餘一襲素衣，背對舞台緩緩離去，那抹白影，絕美而哀豔。

人生本來就有許多事身不由己，悲歡離合嘗盡後卻也只能自各淺斟低唱。其實最後兩人見不見面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了。或許有人會覺得侯方域懦弱，最終竟不敢開門來面對李香君，我卻覺得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當他看見史可法殉國剎那間可能領悟了什麼，萬事到頭總成一空啊。兩人最後陌路也是因此吧，但這並沒有誰是誰非的問題在，只是各自選擇不同罷了。

3.終曲

白骨青灰長艾蕭，桃花扇底送南朝；

不因重做興亡夢，兒女濃情何處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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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歸人回复了  惆怅田园路已芜：觸動我最深的，也莫過於那萬念俱灰的悲涼，所以我寫史可法就佔了一節，想到他殉國前的那翻心思輾轉心裡就會一陣隱隱作痛，想講的那種一事無成的無力感不只是對家國，不過可能寫得太隱晦了(汗)只是對於侯李兩人最後還是錯身而過怨念還是挺深的....說起來桃花扇真的是一部刻劃相當深刻的悲劇啊.....但會不會也因為內容的關係所以反而不如長生殿有名(? 可是我真的覺得桃花扇裡的腳色都比長生殿可愛多了........


惆怅田园路已芜：而史可法，他是忠臣是良将，然而那君不君臣不臣的南朝，那家不家国不国的残山剩水，早已是积重难返苟延残喘，他纵有力挽狂澜之心，奈何大厦倾难扶，这是那个朝代那个家国所有人的悲哀


惆怅田园路已芜：这是真正的观剧之感了！其情其感都为戏中人辗转。大概是我们看的版本不同，也大概是对人生的体会不同，所以我看桃花扇时，感觉最刻骨的，是最后万念俱灰的哀凉。桃花扇的主旨，书上说，是借离合写兴亡。少年时不懂兴亡，只惆怅戏中之人不得圆满，到后来，似乎有所领悟，南明一朝覆灭，君主死国，忠臣死战，而百姓，百姓兴亡都是苦，何处是国？何处是家？立命安身尚且不得，因何舍不下这半点风月情根？所以戏的最后道士那一番话，让侯方域霎时冷了心，他道袍着身，与香君相对而问“对面是何人？”这是不愿背弃最后一点民族尊严却又无力挽澜的读书人消极的解脱——出家避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