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 @泡泡纸 【风千】乐业小区有三层 衍生的短短番外,日常流水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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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逍遙搬進千金少那小又舊的斗室那日是千金少開著他的破車去將他那些家當全載回來。
那時來到北方匆匆忙忙,風逍遙並沒有帶多少行李,三大紙箱外加一台小型電風扇與一把用黑色皮袋裝著的吉他便是全部。吉他原本不是必需品,甚至可說是個累贅,但風逍遙在關上老家房門時腦子一抽,又開了門將放在牆角的吉他拎出來,帶著它坐上綠皮火車一路匡噹匡噹晃到了北方。
戚寒雨這日恰巧在家,少年幫風逍遙將行李抬入室內,看到那黑色提袋時眼睛一亮,「風叔叔,這是吉他嗎?」
「是呀,寒雨對吉他有興趣嗎?這吉他可以送給你。」風逍遙笑瞇瞇道。
「但我……不會彈。」戚寒雨說完便沉默了,可是在風逍遙還未來得及接話前,他又躊躇著開口,「風叔叔,你可以教我彈吉他嗎?」聲音裡藏滿小心翼翼的渴望。
風逍遙上前拍了拍戚寒雨的肩,「當然沒問題!」
最後一個進門的千金少聽見他們的對話,邊扭開水壺蓋邊笑道:「旺財,認識你那麼久,都不知道原來你是個文藝青年,還會玩樂器。」
風逍遙是進警校後才開始彈吉他。雖然社團在這樣的學校形同虛設,但一年級開學那會還是規定每名新生都要參加,他掃了眼乏善可陳的社團名單後挑了個最順眼的加入。也是他資質好,一個完全沒學過吉他的人進了社團憑著三天打魚五天曬網的練習也讓他在第二年的社團成果發表會上自彈自唱轟動全校。
他三言兩語簡單交代自己學吉他的經歷,語畢卻見千金少望著他,眼中浮動著促狹的笑意,「喔~那時候一定很多女孩子想追你吧?」
「來福,停止腦補你腦內那一萬八千字的校園戀愛故事,警校內不可能會發生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好嗎?」風逍遙沒好氣地戳了下對方的額頭。
千金少笑容愈發燦爛,「旺財是萬人迷,身為大哥的我也與有榮焉呀。」
「與有榮焉個頭啦。」
風逍遙拎著吉他袋招呼戚寒雨過去同他坐在客廳地板,抖落袋上一層薄灰,然後拿出樂器,調了弦試了音就要給戚寒雨講解吉他的基礎知識,千金少湊過來拿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懶洋洋地道:「旺財,先別急著教學,我和徒弟仔都想看你表演,你就隨便彈一首給我們聽吧。」
「好吧,那你們想聽什麼?」
「就聽風叔叔最拿手的歌。」戚寒雨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好,來福你坐好,這樣壓著我沒法彈。」風逍遙動了動肩膀,將千金少打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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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逍遙的拿手歌實際上用一隻手的手指頭便數得出,社團成發會後他再也沒有時間與閒心與吉他為伍,摯友的失蹤讓他感到始終彷彿有塊大石懸在心口,不上不下沉得難受,他開始暗自動用自己的微薄人脈找尋對方,開始明白希望次次落空是何種滋味。
還有那越來越少最終不再收到的書信。儘管風逍遙總嫌那人字跡過於龍飛鳳舞,讓他每次看個信都要花去大把時間,但是躺在宿舍硬梆梆的木板床上他可以藉著月亮自得其樂反覆讀上好久。白色月光是涼的,信上墨跡是溫熱的,他的手捏著薄薄的數張信紙,像拿著一塊甜甜的酥餅。
他知道千金少的信是被郵局搞丟的,但幾次去局裡詢問也得不到滿意的結果,於是那堆信被他裝進一個生鏽的鐵盒塞在床底,伴著吉他一起。
學生時代他最後一次彈唱是在畢業典禮那天晚上。典禮辦在上午,也就是走個形式。鵬程萬里一帆風順是臺上師長給的祝福,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生活從來與這些詞沾不上邊,尤其是做他們這行的,上至與販毒強盜殺人犯斡旋拼命,下至與醉漢小偷賭徒追趕跑跳碰,未來怎麼看都難以順風順水前途無量。
但今日過後,他們必須將所有天真與軟弱都留在背後的校園。
一夥畢業生於傍晚時分互相吆喝著從學校出發,像群過冬的倉鼠去幾里外的市場買了琳瑯滿目的食材,葷素全包,還抬來幾箱啤酒,說是要在校外附近一塊雜草叢生的荒地烤肉,地點就在學校宿舍後面,和宿舍只隔了一條窄巷。
夏天的太陽落得晚,待他們升起火時天際尚且留有一抹殘紅,有人說不管啦,早吃早喝早休息,明天還得搬宿舍呢。
飯飽伴隨酒足,這群楞頭青大多是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醉酒,醉了開始喋喋不休,挨個將自己的心事傾倒出來,一句一字隨著啤酒泡沫啵啵啵的蒸發在水泥地上。
風逍遙沒有喝醉,面對別人酒後撕心裂肺的話語只是做個體貼的聆聽者,偶爾給那些鼻涕眼淚糊一臉的人遞上紙巾拍拍肩膀。他在同學間人緣好得不像話,是每個人安心可靠的大哥。
輪到風逍遙的時候,他笑著道自己沒有什麼事好說的,眾人不依,一定要他擠出幾句話來才肯完,這時有人提議不如讓他回宿舍把吉他拿來唱歌給大家聽,他倒也爽快,翻牆回宿舍去了。
當他蹲下身自床底把那灰塵滿布的吉他袋拖出來時,眼角餘光掃到了那同樣久不見天日的鐵盒,他的眼神黯了黯,卻仍快速背起吉他離開。
今天我們來相會,深情斟滿了酒杯。歲月匆匆如流水,管他昨天誰是誰。
他先應景唱了首《朋友的酒》,大家興致高昂,手打節拍跟著合唱,輕快活潑的旋律稍稍沖淡了過於沉鬱的酒味。
一曲過後免不了被人鬧著再來首安可,於是唱的依舊是那唯一一次表演的一千零一首,自南方傳來的流行曲,當紅知名樂團的歌。
酒一再沉溺,何時麻醉我鬱抑,過去了的一切會平息。
微弱的火光在低眉撥弦的少年臉上跳躍,映出他專注的模樣。他的歌聲天生就有種穿透力,像把利刃直剖人心。而這次比之兩年前,聲音裡似乎又多了些朦朧的灰色情緒,冷靜底下隱隱透著激越與瘋狂。
踏著灰色的軌跡,盡是深淵的水影。
躁動的青年們安靜了下來,直到吉他最後一縷尾音飄散在空氣中,風逍遙發現竟然有幾個女孩子正用手抹眼淚,他有點慌了,有些手足無措道:「哎,別哭呀!」
和大伙把場地垃圾打包料理完畢,風逍遙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室友拖回宿舍扔上對床,回到自己床位摸出鐵盒,打開一看卻愣住了,趕忙把信一股腦兒倒出來,這疊信不知何時成了白蟻的大餐,一封封被蛀得坑坑巴巴,幾乎無一倖免。他將盒子翻過來,月光穿過盒面上一個刺目的小孔。他哭笑不得,突然很想溜去電話亭給遠在北方的千金少打電話。
電話裡該說什麼呢,是「來福,我學了吉他,想唱歌給你聽,你說好不好?」還是「來福,我終於畢業啦。」
可是他從來不曾把千金少家的電話號碼記住,那時只要跑到樓下呼喝一聲對門就會傳來有力的應答,而且他也不知他如今究竟還住不住那個地方。
終歸是各有各的方向與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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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逍遙彈完便不自覺往千金少的方向看去,不料一抬頭與對方目光撞個正著,那人似是從頭到尾皆不曾移過視線,被發現了也是坦蕩蕩,沒有要轉開的意思。
「來福,你傻了嗎?」他舉手在千金少面前揮了揮。
千金少感嘆:「旺財,今天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現在大學生時興用吉他拐情人這套了。」
「啥?」
卻見他那一向直爽的情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一副懶得再開口的模樣,風逍遙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又望向戚寒雨,後者一臉若有所思。
風逍遙:「......」
「對了旺財,你會不會唱雲南山歌?」千金少意味深長地問。
「……你可以大聲唱出來,我幫你伴奏。」
「我比較想我們一起唱那種對唱的。」
「喂!你也差不多一點。」
午後的陽光像隻慵懶的黃金獵犬半瞇著眼趴在客廳的磨石子地板上,兩支落地扇賣力轉動,一新一舊。扇葉呼呼的風聲揉雜著清亮弦音與聒噪人語,悠忽迴盪在老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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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第一首歌為李曉杰《朋友的酒》,第二首為BEYOND《灰色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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